攝影師馮思諾:攝影就像世界的出口 - 明周 Ming Pao Weekly
和許多的攝影師不同,馮思諾說攝影對他而言是個人的事,鏡頭像他的海灣,快門像他的出口。
以前他畫油畫,直到大學修讀藝術,無意中上了人生的第一堂攝影課,才發現攝影原來有趣。
「以前我總以為攝影只用來紀錄真實的東西,像結婚照和家庭照,後來才知道,攝影還可以利用其特性去做自己想做的創作,例如以真實的元素表達近乎真實卻又不是真實的事。」
五年前的那堂攝影課上,老師教他們學沖底片。他看着一層薄膠,在按下快門之後,加上沖劑就記下了眼前影像,也是那一年,他的父母感情不再,他獨自走路回家,來到家附近的那條大馬邊上,忍不住停下拍兩旁的大樹。
「在攝影之中,毋須直接的表述,那些取自真實的畫面已能引發想像,令別人可以走進你想表達的東西中。」馮思諾說道。
那年,因為父母離異,他隨媽媽從昔日的家搬往新蒲崗去,搬家以後,他每天都走路回九龍塘的大學,他說那一年的夏天似乎不那麼熱,他總是一個人走到寂靜的工商廈區,走到綠意盎然的公園,走到公園梯道的盡頭,看着獅子山,看着蜻蜓在校園迷路。
躲在黑房的日子
他花了很多時間在大學的黑房,重重覆覆地沖曬着照片:舊家樓下被樹兩旁包圍的馬路、舊居的狗、與狗共居的父親、在新家門前微笑的媽媽與還在被窩中睡懶覺的姐姐……
他以為一直躲在黑房,就可以不理黑房外發生的事,然而在沖曬底片的過程,卻叫人不得不面對底片中的臉孔,疏理自己的想法。
為此他寫了一本黑房筆記,裏面詳細紀錄了每張照片的沖印方法、洗片時間與照片不同部分的曝光時間。最後,將這系列的照片當作畢業作品,名為《家》。別人看到他畢業作品只交了幾張相,半開玩笑地說他偷工減料。他說,費工的並不是拍攝當下,而是往返故地邊整理心情邊沖曬照片的過程。
兩年後,他畢業,離開了熟悉的黑房,與家人搬到葵涌的舊居去。自此家中再沒有父親和狗,內心陰霾突然而止。看到家中大櫃案頭上原來仍然一直放着舊時的全家福,他把照片拿下,用電腦掃描,再用軟件將其變得模糊,然後把改圖放回櫃上。後來,他拍攝了一輯新的照片,名為《家2018》——
他拍下母親步出從前的新蒲崗家門,拍下那年夏天在葵涌家中看見的環球貿易廣場,拍下家中那個兩邊櫃門不同的衣櫃,拍下樓下一盞路燈與大廈逃生出口的光……
藝術是世界的出口
他說,攝影對他而言不算是什麼偉大的事,他沒有想到要拍出具有批判意味的照片,也沒有想過要拍下歷史一刻,或是像許多著名的攝影師為歷史留下見證。
「我無法把自己想像得那麼重要……如果說時代下有人需要擔起責任紀錄某個時刻,我想那個並不是我,那亦不僅是一個人的責任。對我而言,攝影更像是疏理自己的媒介。」
因為性格內歛,大學讀藝術那幾年,他許多時候都躲起來獨自作業,身邊許多同學隨口都能說出不同時期的藝術主義,分辨出不同的藝術門派和藝術家畫作,「他們都知道自己想要做的是什麼,我卻一直覺得自己並不是一個藝術家。以前我總覺得搞藝術好像只是為了自己去白忙一場,做了許多事,但最後外面的人根本看不懂你想做的事,不知你為了什麼去做。這令我覺得可能人還是實際些會更好,直到畢業在社會走了一遍後才發現,自己其實喜歡藝術。」
「因為這個世界很差,藝術是世界的另一個出口,令人不需要圍繞別人而存在,能用不同的角度去認識世界。攝影藝術就是一種介乎現實與個人之間的創作,比起完全的藝術創作再『落地』一些。」他笑着說。
……